11月29日,中國著名翻譯家、外國文學研究專家、文化史學者楊憲益先生遺體告別儀式,在北京八寶山舉行,社會各界民眾及外國友人前往送別。 中新社發(fā) 富田 攝
11月29日,中國著名翻譯家、外國文學研究專家、文化史學者楊憲益先生遺體告別儀式,在北京八寶山舉行,社會各界民眾及外國友人前往送別。 中新社發(fā) 富田 攝
楊憲益的辭世,再次引發(fā)人們對中國文化“走出去”的思考
開欄的話
許多外國人是通過楊憲益先生的《紅樓夢》、《離騷》、《魯迅選集》和《沉重的翅膀》等譯著,得以走近和觸摸到厚重悠遠的古代中國、頑強抗爭的近代中國和走向復興的當代中國。在當下中外交流日益頻繁,中國文化一步步走出去的境況下,楊憲益先生的逝世再次引發(fā)了人們對于翻譯作為對外交流橋梁的關注和思考。本版自今日起,將從我國翻譯界的現(xiàn)狀、人才培養(yǎng)等多個方面探討如何使翻譯這座橋更牢靠,讓世界上更多的人聽到來自中國的聲音。
11月29日上午,北京八寶山革命公墓。
告別廳內(nèi),鮮花叢中的楊憲益,面容安詳,哀悼者同他依依惜別,他們中不乏金發(fā)碧眼的外國人,他們從他的書中懂得中國,他們用嫻熟的漢語說:“我們來送楊先生!
6天前,這位95歲高齡的著名翻譯家、詩人、文化史學家駕鶴西去。
這是一場不同尋常的告別,是翻譯界向翻譯大師的致敬,是文化界向文化泰斗的哀悼,也是一個時代對另一個時代的追思。
楊憲益走了。有人說,中國自此將進入文學對外翻譯的“大師斷層”期。楊憲益的辭世,再次引發(fā)人們對中國文化“走出去”如何邁過第一道坎的思考。
翻譯既是“橋”也是“坎”
我國對外文化交流和文化傳播嚴重“入超”
不久前,中國某家出版社將《辭!分苯臃g成“word sea”(詞的海洋),著實出了一番洋相。
中國文化“走出去”遭遇的第一道門檻就是翻譯!拔逅摹敝螅袊g家們幾乎把西方著名作家的作品都翻譯成了中文,為中國了解世界打開了一扇窗口。然而,中國文學的對外傳播一直處在弱勢地位。中宣部副部長、國務院新聞辦公室主任王晨在談到中西方文化交流中的障礙時說,目前中國對外文化交流和文化傳播嚴重“入超”,“文化赤字”很大,在世界上表現(xiàn)中國核心價值觀、悠久歷史、燦爛文化的文化產(chǎn)品及中國文化的對外影響力仍然有限。
只有邁過了翻譯這道門檻,中國文化的“海外之路”才能行得暢通。曾在中國文學出版社任職的劉方是楊憲益的老同事,一直從事法文翻譯工作。她回憶起上世紀80年代初期,稱那是中國文學走向世界的“黃金年代”。那時,楊憲益任雜志《中國文學》的主編,倡議出版“熊貓叢書”,將中國經(jīng)典著作、傳說、史集成冊,用英、法兩種文字出版,后又出版少量德、日文版!吨袊膶W》雜志和“熊貓叢書”幾乎成為很長時期內(nèi)國外了解、研究中國文學的唯一窗口。劉方介紹,當時有一批專業(yè)的人在翻譯,不僅翻譯陶淵明、王維、蒲松齡等人的古代文學作品,也翻譯張潔、諶容等人的現(xiàn)當代文學作品。中國外文局局長周明偉評價說,楊憲益用一生在翻譯中國,為中國文學走向世界作出了卓越貢獻。
有數(shù)據(jù)統(tǒng)計,《中國文學》雜志共出版590期,“熊貓叢書”出版190多種,介紹中國作家、藝術家2000多人次,譯載文學作品3200篇。這些數(shù)字的背后,是許多翻譯家青燈黃卷、孜孜矻矻的勞作;在這些數(shù)字的背后,正是大批學貫中西、中西合璧的優(yōu)秀翻譯家們的身影:葉君健、楊憲益、戴乃迭、蕭乾、巴金、王科一、楊必、任溶溶、楊絳、草嬰、傅雷、傅東華、祝慶英、黃杲炘……這是一串長長的名單。
會外語不等于能翻譯
我國專業(yè)從事文學翻譯的人不超過200人
在中國,翻譯長期以來被視作語言學的一個分支,這使得社會上存在一種錯誤的認識:只要學好外語就可以勝任翻譯工作,外語人才等于翻譯人才。
改革開放以來,會外語的中國人越來越多,出國深造的中國人也越來越多,2008年在北京舉辦的奧運會,更催發(fā)了“全民外語熱”。如今,外語已貫穿于每個中國人的人生始終。上幼兒園時,年輕的父母就開始為“小孩學英語會不會和漢語拼音搞混淆”而苦惱;上了小學,英語發(fā)音問題更讓家長們捏了一把汗;到了中學,外語更是成為衡量一名學生成績的重要標準;到了大學,外語過不了四級就不能畢業(yè);畢業(yè)之后,評職稱還是繞不過外語考試這一關……
與之形成悖論的,則是文學翻譯人才的極度匱乏!坝⒄Z完全成為一種功利目的的工具,本著這種目的學習英語,不能不說是我們整個民族的悲哀!敝袊嗣翊髮W教授陸貴山說。
據(jù)中國外文局常務副局長郭曉勇介紹,目前中國有幾十萬翻譯從業(yè)人員,3000多家翻譯公司,每年300多億翻譯產(chǎn)值。但這主要是因為翻譯的面擴大了,科技、軍事、工業(yè)等以往被忽略的翻譯領域有了進步!霸谶@些領域,翻譯人才的供給能夠滿足市場的需求。”
但他同時指出,文學翻譯的數(shù)量和質量都在下降,目前中國專業(yè)從事文學翻譯的人不超過200人!爸袊g界還是缺少像楊老那樣學貫中西,能通過翻譯將中國文化介紹到外國的高級翻譯人才!蔽膶W翻譯不僅僅是兩種語言的轉化,更是兩種文化的轉化。要成為翻譯大家,不僅要精通外文,更要有深厚的中國文學素養(yǎng)。
楊憲益能讓外國讀者讀懂中國的寶黛愛情、人情百態(tài),正基于他深厚的古文功底和文化底蘊。
誰愿坐文學翻譯的冷板凳
外譯中千字60元,中譯外千字80元
“卅載辛苦真譯匠,半生飄泊假洋人!边@是楊憲益生前的感慨。翻譯需要耐得住寂寞。而今,還有誰能坐得住冷板凳,去從事一項“前途渺!钡氖聵I(yè)?
德語文學專家葉廷芳常年從事德語文學翻譯工作,一年最多翻譯20萬到30萬字。據(jù)他回憶,翻譯家楊絳一天也就翻譯500多字,“我們都是把句打碎了,一個詞一個詞地消化!比~廷芳回憶,自己曾經(jīng)為了翻譯一個術語,推敲了幾年,才最終定案。
在中西文化交融的今天,翻譯已不再僅僅是雙語間的語言信息轉換,而是一種“文化傳真”,即把原語中所蘊含的所有文化信息盡量完備地傳達到譯語中去。如何培養(yǎng)像楊憲益這樣的翻譯大家?如何完善我們的翻譯體系?“這對我們都是個提醒,翻譯事業(yè)的繁榮還需要我們乃至社會各界不懈努力!比~廷芳說。
劉方感慨,“像這樣一輩子做翻譯的冷板凳,我們都是憑著精神和興趣,而不是為了錢,現(xiàn)在的年輕人誰愿意呢?”
據(jù)介紹,目前文學翻譯還是沿用20年前的薪酬標準,外文翻譯成中文,1000字60元,中文翻譯成外文,1000字80元,即使是楊憲益這樣的大家,也是如此定價。
而商業(yè)翻譯的價格已經(jīng)遠遠超過了這個標準。劉方給電視劇翻譯字幕,翻譯1000字可以賺160元到180元不等。
“文學翻譯不僅不賺錢,而且對譯者的要求更高。但像楊老這樣學貫中西的人實在太少了,很多人連《離騷》、《老殘游記》這樣的中國古典文學作品都沒有讀過,更何談翻譯呢?”郭曉勇感嘆。
李 舫 陳星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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